xigongzidemao

不枉

《十方志》——无独有偶(执离)


早知道死这么难受,刚才就不英雄救美了……

“你说他为什么非要来插进一脚呢……这人命提错了再提一次便可,可这姓朱的小伙子阳寿未尽,也不能投胎,总不能就一直呆在这地府吧……”

这老头声音真沧桑,跟老了的汪峰一样。

“那就给寻个和他同样年龄,命好的主吧,算是补偿他了,待我找找生死谱上新进的人里有没有合适他的。”

这俩老头怎么只顾自己商量,我这个当事人还躺在旁边呢!妈的……想动动不了真难受。不过听上去好像要给我找个好命的打发了,这还差不多。
唉?怎么又困了……不是吧……

这俩老头可真会投,我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沉在水底了……还好我会狗刨能游上来,要不这魂就可白投了。

“王上王上!您可还好啊!哎呦~吓死微臣了!这头一回出城就差点……您看您这衣服都湿透了,哎呦,别坐在地上了王上了,来人啊……”

哪里来的娘炮,还穿着古装,花里胡哨的……王上?我是王?

“王上您一个劲儿地盯着微臣干嘛?王上您不会是龙脑进了这河水了吧!王上您可别吓莫澜啊王上!”

“莫澜?”

“何事啊王上?”这娘炮还挺能咋呼。

“没事,我……不是,本王没事。”

心中一阵感动,那俩老头果然诚不欺我,没想到我一小模特还能有朝一日做个帝王,感动啊感动,我抬起头不让泪水滑下……哇,连雾霾都没有。

“王上,您先上马车,反正羽琼花咱们都找到了,那就不急着赶路了,要不今晚先回城住下,明日再回宫可好?”

“好。”

还好是初秋,在马车上换衣服也不冷,这古装里三层外三层的穿起来可真麻烦,不过看着随行的那么一长串子人骑马跟着,说不爽那是假的,可这古代没手机没网的,连个朋友圈都发不了,唉……也只能自个在心里暗爽喽~

“王上,到了,今晚就在此处暂且歇下吧。”

“这么快?本王刚换好衣服。”

伸手掀开马车帘,嚯……眼前这火红火红的大宅子,屋檐上灯笼挤灯笼的,门口站着侍卫,倒像是电视上民国大上海的不夜天啊。

“王上,微臣包下了这家方圆百里最好的客栈,不知王上是否满意啊?”

“嗯。”

这王可真有钱啊,想起从前每月几千块,吃了上顿蹭下顿的日子……现如今能忍住不在地上打滚已经很棒了,在心底给自己鼓掌。

莫澜在前面带路,我背着手挺着胸跟着,身后稀稀拉拉的一队人,嗯,威风。

上了二楼,进了间房,不过这房间也太大了吧,连个承重墙都没有,跟个小广场一样,都够十几二十几个老太太跳广场舞了,倒是大得不傻气,小桌子小椅子的看着都挺精致,桌子上的佳肴更不用说,嗯……一辈子吃这么一次,也值了。

“王上,您别光看呐,坐下吃吧。”

估计他是看见我咽口水了。

这莫澜坐在我旁边,时不时地敬我口酒,房里零星地也站着不少下人,我这想撸起袖子敞开了吃……怕吓着他们,只能憋屈地拿着银筷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嘴里递。

“王上可是觉得闷了?”

我这么憋屈,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还挺能察言观色。有点意思,我对他点了下头。

“听说这里的佳人不错,王上您稍等。”

只见他说完就一溜烟出了房间去给我找佳人了,不禁低头感叹这王上的命也太好了吧,我强忍住激动的泪水,自己当真是好人好报啊。

估摸不到五分钟,莫澜笑嘻嘻地进来了,身后像是跟着两个小巧玲珑的美人,老天真是对我太好……
等等……两个美人走近了我才看清楚,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莫澜,佳人呢?”

“这不正站在王上眼前呢吗?”说完还冲我一眨巴眼。
看着莫澜对着我笑嘻嘻的那个样儿,此刻我就像被雷从脑瓜顶上劈到脚一样,傻掉了。

眼前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男孩,正含羞带怯地拿眼一个劲儿瞟我,看得我是脸红脖子粗,胃里像是吃了十几个生鸡蛋一样难受。

“王上不喜欢?也是,确实是比不上咱宫里那两位,不过微臣看着,却也清秀,心想着王上以往也喜欢这样的,就给叫过来了。”

又一道雷,劈得我里焦外嫩,生无可恋。合着,这王,是个基佬……可这俩,还是孩子啊……宫里那两位?不会也是……

这可不行,老子可是宇直,淡定,淡定……

“本王今天想换换花样,叫你们这儿最俊的姑娘来,你俩,走吧!”长袖一挥,定是帅气非常。

“王上……”

莫澜傻眼看着我,像是看我傻了一样,我淡然地又喝了一杯,不理他,我潇洒我的。

那俩孩子走了不一会,不久就又进来俩,这回终于是女的了。嗯……不得不说,这古代与现代的审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脸还凑合,可这不见胸不见屁股的,看穿了也没发现有什么能让人引起冲动的地方……对了,听说古代人都喜欢什么丁香乳,女的都束胸……唉!我如此英俊潇洒为何投到了古代!这王还是个基佬!

“算了,本王困了,你们都下去吧,莫澜,你也下去吧。”

这一天信息量太大,给我一晚让我静静,让我好好捋捋……

“王上,咱们回宫吧。”莫澜推门进来。

“哦……”

“哎呦!我的王上!您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住不习惯啊,昨晚没睡好吧?”

“没事,回宫再说吧。”

没睡好?呵,我是头疼了一晚上,压根没睡……

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莫澜还是一个劲地说话,我身心俱疲,只想睡觉……

“王上,依微臣看啊,您一定是想宫里的那两位想得睡不着,是不是!”

“嗯……”

看他眉飞色舞的,真想抽他,可我偏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时代好青年。

“王上,此次您偷偷出宫找花,回去以后啊,那两位看见遍地的王上为之苦苦寻来的羽琼花,一定会喜悦的,特别是黎公子,微臣敢打包票!”

呵,果然是公子,我……我不想活了,让我回去吧……

“王上您站起来干嘛……哎呀不好了!快停车!王上从马车里摔出去了!王上!来人啊……”


这世间还有比不想死时挂了,想挂时死不了,还折了一根胳膊更惨的事吗?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睁开眼的那一刻,还是心疼自己到流下了一滴眼泪。
“王上……你醒了。”

谁说话声音这么好听……

一歪头,瞥见床边坐着一清秀公子,白衣玉簪,正眨巴着眼认真瞧着我,估摸应该是这王上的哪个皇亲贵胄吧。

“无碍,让你担心了。”嗓子好干……

“无碍就好……”

说着便对我一笑。

配上这三分担忧七分情深的眼神儿,我一下明白了,眼前这位定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八成……八成就是莫澜口中所说的宫中的两位之一了。不得不说,这王还是有些眼光的,不过怎么这天权国女的都长相一般,男的都一个个……唉,这王不弯成蚊香才怪……

“王上,微臣和慕容公子说过了,王上是出宫寻羽琼花时不小心受伤的,慕容公子听后担心得不得了呢!”

原来莫澜一直站在床边,说完还向我使了使眼色,真想揍他。

“王上……阿黎知道你是为了想让阿黎在天权如在故国瑶光一般,阿黎……阿黎很高兴。”说完便又冲我一笑。

怎么这家伙声音不娘只是轻些,为啥说出来的话总让我听着耳朵心里一阵酥呢,再加上这脸……不行!我可是直的。

“劳烦慕容兄惦记!你我都这么熟了!还说这等客气话!是不是不拿本王当兄弟了!”抬起幸存的右胳膊用力地一拍他的肩,自觉豪气万丈。

话一出,莫澜和这位慕容老弟同时看着我傻了眼,气氛也被我硬拗得异常别扭,不过气氛别扭总比气氛暧昧强,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这些年,哥们脸皮也不是薄的。

“我这次出事,在摔下车前心中还一直惦记着兄弟你,当时还想着如果此次大难不死我一定好好对兄弟你,不付你的一片冰心,这样吧!你我本就亲如兄弟,我以后就是你哥了!也就是你慕容的兄长!如何?”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没办法,心里虚。

“执……执明哥?”

眼瞅着他呆萌地试探着叫我……怎么还是这么酥!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就叫王兄吧!怎么样慕容老弟!”

快答应吧,要不要我跪下求你……

估计是被我真挚的眼神打动了,想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关切了几句,可算是走了。

“王上好好休息,微臣先告退了……”

“等等,莫澜你先别走。”

既然没死,就得好好活下去,先待我打听打听。

“莫澜啊,你帮本王分析分析,这阿黎进宫以来,是

过得开心还是不开心呢?”装出一脸的惆怅,演技满分。

“哎呦王上,依微臣看啊……”

果然经我这一问,这货就又开始滔滔不绝了。我又旁敲侧击了一番,足足听他扯了至少两三个小时废话,总算搞清楚了这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钧天属国天权仗着有钱率先立了国,这执明王,也就是我,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小时候曾在钧天朝会上瞧见了瑶光国慕容家的俩俊俏公子,回来就一直惦记着。直到瑶光被天璇灭了国,这货就巴巴地上赶着派人将两个无处可去的公子接回了天权,一个慕容离给封了兰台令,一个慕容黎就静养在宫里,刚才那一位便是了。

此前我还担心莫澜所说的宫中那两位会和客栈里找的那俩小孩一样的,还好还好,看上去挺通人情识大体,不像是妖艳贱货绿茶婊什么的……不过也不知道另一位是不是也……

“莫澜,那一位呢?”

“王上,您别着急啊,兰台令哪是说叫来就能叫来的呀,还是等明儿早朝时见吧。”

这执明从车上掉下来还折了个胳膊,那另一位都不来瞧一眼,估摸他与执明的关系不像与这位慕容老弟一样亲近,该不会是老死不相往来型的吧,挺好挺好,我心甚慰。

说是早朝,我一直睡到自然醒后还等了半天,怎么也是九点十点的样子,我还以为要多早呢。

“上朝吧。”

看得出,自打我起床,替我更衣的小太监就一脸忍住惊讶的样子瞧着我。这执明王难不成都是一直睡到下午?

然我一踏进金殿,朝堂之上眼见着各个大臣的表情比起那小太监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太勤快了些。唉,人不勤快没饭吃,比不得这执明天生富二代,摸爬滚打这些年也是勤快惯了。

“最近有什么事吗?呈上来吧。”龙椅之上,俯视众臣,这视角,怎一个爽字了得。

“王上,微臣有事要奏。”

话音刚毕,只见列班之中缓缓走出一抹红。

等他停在大殿中央,一抬头,我顿时傻了……莫澜怎么没告诉我,宫里这俩居然是……双生的。

“兰台令请说。”

好容易忍住惊讶,眯起眼仔细观察这传说中的另一位,嗯……虽然是双生的,却比那一位看着更冷些,两眼瞧着我也没什么神,更谈不上有什么情,也好,那我就省得和他称兄道弟再一遍了。

“数月前我派去天璇的细作向我传信说,天璇又准备再招十万兵马。王上,微臣认为此时不宜向天璇发兵,如此时冒然发兵,以我国现有的兵力,定会两败俱伤。微臣恳请王上将出兵天璇的事暂且放一放,待……”

“胡说!王上,此时若是再不向天璇发兵,等假以时日天璇羽翼渐丰,那我国便失去了此时仅有的兵马上的一点优势啊王上!”

一老头窜出来打断了他的话,他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不像是生气了,只是冷着脸。

“此时天权天璇兵力相当,相互制衡,都不敢冒泡出兵。要是如像太傅您说的那样,还请太傅能想个即能拿下天璇,又能不伤我国之根本的万全之策吧。”

“你!王上!这打仗又怎么会不死人呢!这兰台令摆明了是……”

两人一淡然一激动的又斗了几个来回,我看着也挺有趣的,见太傅提着嗓子急得脸都红了便叫人给了几口水好让他继续说,没想到这几万几万人的命运就在这大殿之上被他两人随意摆弄拉扯着。

小太监见我听得起兴,递了杯茶送到我手里。我端着茶坐在殿上饶有兴致地观了会儿战,茶烧得不错,底下两人也辩得热闹,只是太傅他老人家说十句,兰台令总是一两句就给顶回去,这执明难不成抓这俩兄弟回来是为了一个看家一个监国?看着这兰台令说得头头是道的定是费了不少心,又想想慕容老弟为我受伤担的心,执明这个成天不干正事的傻蛋哪来的福气,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帝王呢……

整个早朝也不见有人递个奏折上来什么的,下了朝也没什么事干,想眯个眼睡会都睡不着,从前上班没养成个睡午觉的习惯,如今想享会福生物钟都不允许,也是吃了勤快的亏。

傍晚,我闲着想逛下后花园,逛着逛着便瞧见白衣玉簪的那一位正坐在湖边凉亭里吹风赏景,便走过去坐到对面,打算随意聊一聊。老远冲他走过去就见他一脸柔和的笑意瞧着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想起早朝上见的兰台令,与这位不同,那位看上去像是个冷面寡言的,莫澜那边也没怎么提到过他,八成莫澜那脑子也看不透那兰台令。既然是执明拐回来的这俩,日后每日朝上朝下少不得打些交道,还是多了解下才好。

“慕容老弟,你可知你兄弟为何不想让我国攻打天璇?”

“于公,兰台令必是为了天权着想。”

一微笑,我竟感到十分暖心,确是与他那冷面的兄弟不同。

“于公?那于私呢?”

他默默笑了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于私,必是那国有位公孙副相,知己也。”

刚才不觉着,现在觉着……这湖风,冷了些。没想到眼前这位慕容黎说起自己的兄弟竟然如此露骨,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原以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着,难不成,这双生之间不合?

“他心里向着哪国我可说不好,听说他这两日还在宫外藏了个人,也不知是谁。”眼睛只盯着茶杯。

听着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想让我去查吗……怎么昨天坐在床边问候我时看着那么诚恳真挚,此刻一提起他那兄弟便冷漠了许多,难道他对这执明的情谊都比对自个儿兄弟深?

虽然我知道多疑当不了好帝王,但说到底帝王也是个人,这知道了就难免抑制不住好奇心。这日下了早朝,还是没忍住打发了下人,偷摸地在后面跟着兰台令出了宫。

一出宫门是热闹的市集,再走两三里便是大大小小的
民宅院落。我足足跟了一小时有余,可算是眼见着他弯弯绕绕进了个不大的宅门。

他推门进去后,我站在门外数了五十个数,心想差不多了,便悄悄推开门,想偷偷瞧个明白。
“我还以为,王上会数到一百呢。”

忽然一抹红从门后移出,边说边将手中的剑归了鞘,看着动作是想威胁我啊。

“兰台令,本王不是将向煦台赐予你了吗,为何不在宫中住,要老远跑到这寒舍来?”双手背起,歪着头看着他,还好脸够厚,看我倒打一耙。

“向煦台必然有向煦台的好,可这偏僻的民宅却有它没有的清净。王上既跟着微臣不辞辛苦大老远来了,就没有白白回去的道理。微臣虽曾是瑶光王室,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储君,到底是差了王上一层,多次想邀王上来这儿把酒言欢,又碍在君臣之礼,可巧这里有位能与王上旗鼓相当对饮之人。”

说着,走到房门前,一抬袖,利落地推开了屋门。

“不知王上可见过天枢孟章王?”

门一开,本以为已经见了两日世面的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屋外一片土色,看上去就只是个寻常人家的民房而已,谁知这屋内竟布置得如此华贵端正,就算拿执明宫中的御书房比也差不到哪去。

“这儿还真是别有洞天啊,这孟章王想起没少受你的照顾。”

“天枢虽亡了,他到底还是个王。”

这话他是在说孟章还是在暗指他自己?

见他说完便走了进去,也不管我跟没跟,穿过两层交叉的隔帘,从客室绕到书房,终于在案子后看见了一个正抬笔写字,身穿素青色衣袍的半大公子。案上全是些被揉成一团一团的废纸。

“可好些了?”他走到桌前问他。

“好些了。”那人对他一点头,放下笔。

他是孟章王?可这小身板怎么看也是个小孩子啊。

“你是执明吧。”

“嗯。”

与孟章对视的那一刻,我才肯定了他是个帝王,那种少年老成的眼神,还真没怎么见过。

“我们王上听说你此时下榻在天权境内,便十分想来与你对饮谈之余论些为君之道,但无奈又听我说到你还在病中不宜饮酒,便要亲自来看望你。”

这个兰台令嘴可真巧,这一通话下来,我成了个谦逊的帝王,那孟章也有了面子。

“客气了,贵国能容得下我这亡国之君,已是感激,等我再恢复两日,便不再打扰。”话意虽谦卑,可听上去语气却十足的不卑不亢,好像我真把他赶出天权他也无所谓一样,果然骨子里还是个君王。

“不急。”

“不急。”

竟然与兰台令异口同声,妙。

他听见和自己我说了同样的话,也愣了一下,扭过头来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去。

眼瞧着房里的光越来越暗,外面的太阳估计要落了,虽然这兰台令编了个我来此要与孟章论道的话,但见这孟章只是没表情地背着手站着,一点论道的意思也没有,我虽不是什么天生的帝王,但自己受不受待见还是能瞧出来的。好在扯谎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也是信手拈来,也随口编了个天晚了再不回宫太傅和莫澜就要挨家挨户搜本王了的理由,便与兰台令各向孟章道了个别,临了又说了两句保重身子好好休息的过年话,就和兰台令同乘一辆马车回了宫。

三日后,也是这个时辰,他又叫了我过去,这次,是去送孟章走。

“废了那么多纸张,到底都没寄出去一封,如今,是否要去找他?”

兰台令站在马车前,看着坐在车上的孟章。

“或许吧。”

青衣少年轻轻一抖马上的缰绳,不久就在我和兰台令的视线中驾远了。

“你们二人便跟去暗中护他周全吧。”

“是。”

他身边两个身手矫健的奴仆冲他一拱手,飞身上马追了过去。

“他若是不去还好,若真去找了仲堃仪便难办了……”
他望着孟章驾去的方向半天,突然开了口。

“什么意思?”

“仲堃仪现藏在从前的天枢边界处,手里有兵有印,却独缺一正统身份。若是孟章去了,那仲堃仪便可借他的手一展宏图了。”

“你既想得这么明白,又为何要救他?如今还派人暗保护。”

“……原是同病相怜。”

他不再说话,只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眼见着太阳从头顶滑到了西,晚霞映着他的红衣。我开始明白他为何要救孟章,我曾听莫澜说起过他俩兄弟自国被灭逃出后,在各国装成乐师漂泊了数月之久,从王子储君到亡国后的寄人篱下,其中的酸楚旁人不得而知,却也
能想象得到。

如今他定是不愿同命运之人再步后尘了,帮孟章,就如同在帮当时的自己吧。

“惺惺相惜之情,本王十分尊重,若天下之人都能如此,便是大同了,又怎会有乱世。”

他默默听我说完,转过身瞧着我,眼里闪烁着思索,微微皱眉。难道我说错了?还是我说的太有智慧,跟之前的执明一比显得太高端了?该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

“王上以后多出宫走走吧。”

哈?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吓死我了……

“兰台令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觉得王上自那日出宫回来后,便越发像个君王了。”

是我看错了,还是他真对我笑了下,用那张百年不解冻的冰脸。总之不管怎么样人家说的是好话,我便装作深沉地会意一笑,错不了。

不过想想他连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孟章都因同情救了下来,却为何会与自个儿同生共死的双胞陌路远行呢……

初冬,想想我来了也快一月了,成天呆在御书房看奏折,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但又不忍心看着太傅一干老臣拖着一把身子骨整日追着我奏事,就全让写了奏折拿给我批阅。

“王上!西边铸造运河的事宜您可一定要听听啊!”

“太傅,本王听闻您最近身子不好,这么着,您先回去,着人将此事拟个奏折送来,本王今晚就看,明日清早就回您一封拟案,如何?”

传闻果真没错,太傅的身子不好,我这刚说完,太傅直直地盯着我,捂着胸口就倒下了,晕过去之前居然还流下了一行激动的泪水。

这执明从前是有多气人,愣是把他老人家欣喜成这样,造孽啊造孽……

自那日以后,我就硬是不让自己那么勤快了,主要是我发现我这一忙,朝中忙惯了突然闲下来的大臣们就开始忙着到处寻些鸡毛蒜皮的事,就怕没奏折可报。所以为了保质,勤劳的我就只能每日限量批阅了。

天天上朝都能见到兰台令,下朝没事就能见到慕容老弟,来了许久却没见过他俩兄弟照过面。不过这样也好,和兰台令谈政费脑,与慕容老弟说话费神,我自问还真没修炼到能游刃有余地一人同时对付他两人的功夫境界。

闲里偷忙,不久,又到了执明的生辰,虽然我的生日和他差了足足有大半年,可是既然做个这个王,该热闹还是得热闹。我也发现了,这国富的地方上到大臣下到百姓,人人都普遍傻得天真可爱,我一个不机灵的有时候都被衬托得智慧非常。这人一傻,最爱的就是凑热闹了,单看这执明身边的这些狐朋狗友就知道他聪明不到哪去。

所以我决定生日这天挑最热闹的搞一搞。

“王兄怎么突然想起看耍猴了?”

“我听莫澜说这是整个钧天耍猴耍得最厉害的一个班主,就叫人寻了来。”

慕容老弟听了我的话,扭头看了看正盯着戏台嗑瓜子
的我,像是无奈地笑了笑。

不错不错,确实不一般,这人和猴在台上互相耍着,既像两个人又像两个都是猴,特别是那个人模仿猴子的时候,简直就是六小龄童他弟。

“你来干什么!”

正看的认真,这慕容老弟突然一挥袖拍桌子,把我给吓了一跳,顺着他憎恨的视线望过去,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他兄弟来了。

他这么一拍桌子起了身,搞得群臣一片大眼瞪小眼,就连六小龄童他弟也赶紧抱着猴撤了。

“王上叫我来的,我也不知你在这,若是知道,我定是不会来的。”

别说,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俩同时出现在眼前。我看看这个红的又瞅瞅那个白的,一模一样的脸,还真挺有意思。

“我说过,除非你把箫还我,否则我是不会见你的。既然见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唉,慕容老弟消消气,王兄我过生日给我个面子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是深情得让我心里一阵酥,浑身难受的那种眼神……搞得我不好再说什么。

“箫在我这,有能耐来取便是。”

“我说兰台令啊,诸位大臣都看着呢,家务事回头再说行不行啊……”

同样的脸也同样望了我一眼,满是冷漠,我的心又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搞得我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么,他两人同时出手过起了招,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招一式看上去必是出自同一位师傅,想给对方下个套路都不能够,这一来一挡往来有还,又是双生长得还一样,当真是养眼啊,刚才还心心念念的六小龄童他弟瞬间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上!您别光背着手看啊,快劝劝吧!这不管伤了谁,到最后心疼的还是王上您啊!”

对,虽然好看,但我现在终归是王上,不能像从前一样做吃瓜群众,要勇于挺身主持大局。

“兰台令!慕容老弟!收了神通吧。”看他们打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只好走近一些。

“王兄闪远些,当心伤着你!”

“你说什么?”再往前迈两步。

“他既是个王,定是会保护自己的,用不着你去提醒,专心接你的招!”

“哎呦!谁……谁拿手劈了我一下……”

“王上!”

“王兄!”

模糊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一红一白终于分了开,各自朝我跑来。

得,又倒一回。




真希望是大梦一场啊……

不过在梦中见的人,应该也都比不上他好看吧……
和上次晕倒一样,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总是他,那担忧的眼神过于深情,人生在世,若被一个人这么瞧上一眼,这一辈子便值了。只是这一身金冠红披风……

“慕容老弟,你为何打扮得像兰台令一般?”

“被你看出来了?看来还是不够像啊。”

像,打扮得像,眼神却是如何都学不来的。他见我没事,眉头终于舒展了开,一双眼睛弯弯的起了笑意。

“王兄,我等了半日你终于醒了,我原本打算下午就走的,谁知你受了伤昏了过去,便想见你无恙之后再
走。”

我歪头看了看窗户,月光透过窗纱映进来。

“去哪里?就这么急非要赶夜路?”

“夜长梦多,此次……我是去天璇,替他与那位公孙副相了断了那交情。他优柔寡断惯了,此事还须得我来解决,才能斩得利落。”

他看着我,那眼神,像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王兄你不知,他生性冷淡,少与人有往,同那人相识之后可谓是高山对上了流水,无论是从前在瑶光还是之后来了这天权,之间书信未曾断过。”

“你何需管他与那人的交情,平日里瞧着,我以为你原是不在意你这兄弟的。”

“本是同根生,说不在意也是假的,只是这矛盾不是一两日能说清,况且……我知他不愿天权与天璇起战是因不愿与公孙为敌,但这岂是说拖就能拖的?于他,这知己之情早在对立之时便生了嫌隙,也只会一日差似一日。于你,为守住天权这仅存的一点优势,刻不容缓。”

听他说着,我心里一阵感动,不知这是替我和兰台令想了多久才做出的决定,心思之细,也难怪执明会对他倾心,也不知道他与执明是否已是情深伉俪了。想我来此许久,与他所说的真话数也数得过来,而他对我皆为真心,我从未想到人的愧疚之感隐在心里,会这么难受。

“快去快回,王兄我等着你。”

这份情太重,推脱不了,也自觉承受不起。

“嗯。”

若是在现代,是否也会有这等伤感的离别呢。在他离开后,我总会不自觉地想到这里,时不时的,也只能唏嘘。

慕容老弟已走了五日,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往常他总是傍晚太阳西下前来找我喝喝茶,赶上吃饭便坐下陪我吃。一开始我还怕他对执明有什么目的,后来发现他看着我眼里只是满足,说的也是闲聊家常,我便渐渐卸了心防,也开始慢慢习惯,有时竟还有些期待着他来瞧我。

看着太阳又快下山,终于见着一抹素白迈进了殿。
见他慢慢朝我走来,一脸严肃,装得有模有样的,我只看着有意思。

“我从前觉着你与你兄弟除了长得一样,其它再是挑不出相似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有同样的爱好。

“哦?是何?王兄说来听听。”不紧不慢地坐到对面,看着案后的我冲着他笑。

“都爱装成对方啊。”

无言了半炷香。

“王上,我听说他时常回来找您下棋喝茶,微臣怕您一时离了他不适应,便来替他与王上解闷。”

“多谢了,他知道了估摸着也会欣喜。”

“嗯,他心里是十分在意王上的。”

“可本王觉着,他还是在意你多些,你可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见他一身寒气未退,像是有些冷,拿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

“谢王上。回王上,我是知道的。”

“你既知道为何不拦着他……亦是默许了?”

“回王上,他向来爱恨分得太清,可这世间的感情大多却是混沌的,天时地利生了缘,人和才有了份,有缘无份,亦或是有份无缘,到头来都是枉然。他替我做的决定,也是我命里无法控制的,随他去吧。”

“兰台令能看得如此清,又为何连个箫都不肯还?”他握了握面前的那杯茶,像是已经不热了,便没了喝的意思。

“那箫,乃是他故国王室好友所赠,国亡了,王室除了我们两个便没了活口……若不是我们在去往遖宿的途中被你截了下来,他又日夜伴着你方才安了心,否则他估计直到今天还心心念念想着报仇呢。”

天呐,我听到了什么?日夜伴着……日日夜夜?我……不对,原来执明和慕容老弟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要冷静……冷静。

“那你便夺了他的箫,只为了让他安心?”

“嗯,他是性情中人,若每日盯着它,难保复仇之意不再起。”

“原来你们俩兄弟也只是明面上不合,可论感情,只怕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对双生了。”

“王上说笑了,我与他向来称不上和睦,比起他与王上的情谊更是不值一提。王上是什么脾性,爱什么不爱什么也属他最清楚不过,也算是放到了心尖儿上。”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所说的话,便朝他笑了笑,见他盯着凉掉的茶看了好一会,才拿起来准备尝下。

“王上!王上!天璇陵光王飞鸽传来了信!”一下人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我面前,将手中的信举过头顶。

“什么?”终是放下了茶杯。

敌国来信,这还是头一回,我赶紧拿过来打开一看,短短几行,字字锥心……

“写了什么?”

他叫见我读完后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便一把夺了过去。

“贵国刺使妄图谋害我天璇王上,现关押于天牢,赎人与否,全看贵国能否接受我国所列之条件……”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极清,终于在读完最后一字后没能经受得了急火攻心,吐了口鲜血出来,沾到衣袖上,素白被染成了他时常穿的红。
“你先别急,我看这字句里透出的意思,只把他当成了寻常刺客,定是还没发现他的身份,这样我们答应他的条件后人便能回来了。”边向他说边轻拍着他的后背,这一口要命的血呕得着实吓人。

“若是被查出来呢,天璇又怎会容得下瑶光遗留的王室……早知,那日我就该将箫还他……”

看他捂着胸口,神情没落,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像是看到慕容老弟已经被凌迟了一般……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他看得比谁都明白,我又如何能安慰得了呢。

“他定是为了帮你才决定去刺杀陵光的,可惜……可惜一颗真心竟付错了人……”

他突然用一种极其犀利冷漠的眼光看着我,像两把尖刀一样扎着我的心。

“兰台令,你,你说什么……”

“你自己明白。”

我吓得嘴都合不上了,这……这兰台令该不会是看出来我不是执明了吧……

他说完了便冷冷地瞧着我的反应,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结果瞧了半天却只见我傻不愣登地看着他。就这么,我俩大眼瞪小眼的,足足安静了一炷香有余。

“……王上,您生辰那日,是微臣将您劈晕的,为的只是不想再与他打下去。微臣自知有罪,还请王上责罚。”

就这么岔开翻篇儿不说了?那到底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啊!想想这兰台令吊人的话还真是没少说……

“无妨。”

他点点头,冲微微我一俯身。

“那微臣告退了。”转身走出殿,右手里偷攥着刚刚被血染红的衣袖,旁人难看出那上面沾了血。

看着他走出去,心里一忧伤,突然想起了莫澜,好久没见着莫澜了,还真有些想,估计是他听说最近宫中事多躲着呢吧。也是,若换了是我,我也不愿面对这乱世。呵……若单单只是这乱世便也好办。

三日后,清早,又一封。

“百万金饼,这陵光还真是敢要啊。”

天权虽是富庶,可这国库里也只七八十万,而这已经可以甩其它国好几条街了,扣除这几月购置的数十万军马,怕也只剩个五十万上下了。可是这慕容老弟总不能不救吧……

“王上,起战吧。”

“啊?”

兰台令站在案前面对着我,低头瞧着案上的地图。
“我这两日仔细想过了,他原是去替我去天璇找公孙,那为何又去刺杀陵光?微臣猜想,他定是认为那陵光是王上的一大威胁,能除掉最好,若被……那王上便有了出兵天璇的理由,这也是他一直所愿的,所以他才会如此孤注一掷。”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我还只当是他为了报仇呢,这兰台令当真是聪明啊。

怪不得……想起他走时看我的目光,估计便是打心底认为是最后一面了,他一心为我,我竟只对他说了些客气话。

活这么大,从今至古,想想真从未如此后悔过…….

“王上,您若不愿开战,微臣手底下还有几个身手尚可的下人。若是微臣带他们去天璇,说不定能将人救出,再者……他毕竟不是天权人,王上不出兵也是情理之中,此事交于微臣即可。”

“不行,那日你与他相斗之时我就看出来你俩的武功本是不分伯仲,他都落网了,你横竖能比他强?这宫里就两个梨,都丢了一个了,另一个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虽是执明招来的,不过既来了,那便是了。

他垂下眸,又沉默了许久。

“他心中有王上,活着也尚算有缕魂,微臣……微臣在这世上已无牵挂,若是能换他的命,算是值了,若回不来,也无甚可惜。”

果真清冷。从前我总觉得他就算每日拿这艳红来衬,心终究还是冷的,如今看来,他只是将自己压到了最低,心中却是有情,也未想过回报。这世间大多之人不懂,还只当这大爱是无情呢,这一身正红,于他,最合适不过。

“兰台令说笑呢吧,就慕容老弟那个性子,回来若是知道我放你去了,你当我能活到几时啊?”

他抬起头看着我,似是无情也动人。

我能活到几时,就保你们活到几时。

此后便是忙着开战事宜,早朝晚殿群臣不断,夜里挑灯日明熄已是习惯。这么久以来,头一回真真切切感觉自己是个帝王了,又头一回觉着自己要不是个帝王就好了。

足足忙了小半月,可算是有了其他的消息。

兰台令自孟章走后一直与他来往着书信。这孟章在各国徘徊了数月,最终还是去找了仲堃仪,而仲堃仪见孟章还活着,急欲再扶持孟章,好定了手下众兵的天枢正统之名。

“王上,您觉得这对我国是福是祸?”

“那要看孟章怎么想了。”

“若是我想与你联手对抗天璇呢?”

“这不是……”

我抬头望向殿门,一少年正抬脚迈进朝我走来,一身青衣,举手投足藏不住的帝气。方才接话的,正是孟章。

“你不必……”兰台令看着他,眼中竟有两分的怜意。

“你多心了,我此举也不全是为了报你的恩,天璇若是想独大,于我天枢的旧部也是威胁。”

我眼看着这小不点儿打断了兰台令的话,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自问自己可是没这个胆子,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如何能毫不造作地恃宠而骄,嗯,主要是这分寸拿捏得好。

“你……就不怕仲堃仪再利用你?”

话里话外,兰台令还是依旧关心这孟章。确切地说,他关心所有人,包括我天权的子民。

“我想不管是乱世亦或是盛世,这人与人的相处,真心与利用皆是有的。你放心,他已答应我,只要此次与你天权联手对抗天璇,回去我便照他的意思,再称王。到那时,两国便可结为盟友,一纸协议,你我督之,再不生战。”

孟章坚定地看着他。

“你只是这么想……可那仲堃仪怕是早就想借你之名,挥兵逐鹿天下了。王上,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为保住天权,请王上答应微臣一开始的提议。”越说眉头越紧。

嗯,果然没看错,世间也只这红衣配他了。

“保不住天权,可至少本王能保住你。”

“王上……”

“此事兰台令不必再说了,还是继续商议合军之事吧。”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原来我也是有这个胆子的啊,心中暗自给自己鼓掌。

“不用了……”

殿口颤颤巍巍走进一身影,精疲力尽的,像是赶了不少的路,却是……

“慕容老弟!”

“阿黎!”

见他慢慢进来,像是快支撑不住了,赶紧跑过去在他倒下之前扶住了他。他终是无力地歪靠在我身上,面色苍白,疲惫之极。

“救我是不必了,只是这孟章是走不了了……”

“怎么?”孟章从没见过兰台令的双生,本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后听到他提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天璇发兵暗袭了仲堃仪的兵营,此时应……应围得差不多了,你回去便是入了虎口……围剿不久之后……便……便是天权了……”

“我去叫将士点兵,如今天璇随时都可能起兵来攻打我天权,还请王上代我照顾好阿黎。”

“辛苦兰台令了。”

又看了眼晕倒在我怀里的慕容老弟,转身快步出了殿门。

“既如此,那我也告辞了。”

孟章冲我一点头,跟着走了,也不知他会往何处。如今战事看来,仲堃仪那里定是去不成了……不过他现在已不是王了,自由之身,想去哪儿不能。

看着倒在怀里的慕容老弟,都晕了还紧皱着眉,定是拼命连着赶了几夜的路,应该只要休息一晚恢复下元气便可好了。

横抱起来,轻得很,走到榻前想将他暂安到此处休息,谁知他右手竟死攥着我的衣袖不撒手。虽然他晕了过去,可我到底也不好意思当着他脱下衣服……

就这么,我坐在榻前,他就半躺半歪在我怀里,我一直保持着这一个姿势不动几小时,他就一直歪了几小时,连细微的颤动都没有一下,像是死了一般。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熬夜不睡看奏折,就这个姿势一直保持到了半夜,四更之后,他终于睁了眼。

“这么能睡,可见是累坏了。”

他只抬头看了看我的脸,却还是依旧靠在我胸膛上,我便冲他笑了笑。

“是有些累。”听声音确实还是虚得很。

“你是如何从天璇的天牢中逃出来的?”

“不是逃出的,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是公孙。他虽看出我不是那一位,却还是在我行刺陵光未果之后……偷偷将我从天牢中救了出来……我原是不想去……”

“我本以为落到他们手里定是死路一条了,未想到那公孙既看出我不是他,却还是设法将我救了出来,临别时还问了我一句我刺杀陵光这件事他知道吗?我回了他那位并不知道,他才舒了眉,可见他们之间……”

“回来就好。”我见他越说面色越暗,便打断了他的话。他又抬了下头看着我笑了笑。

殿外的夜总是极静的,今晚却难得有了几声蛐蛐叫。

“你知道,瑶光亡后我原是要和另一位去遖宿的,谁知道你半路竟将我二人拦了下来,还死活不让走,愣是和我们在一家客栈中耗了四五日……”

他边说着从前的回忆边微笑着,我只是静静听着他说,从与执明如何相识到如何来的天权,说的都是我所不知道的,也是旁人无法知道的。听着听着,从深夜听到了天明。

“天亮了,你再睡会儿,我去上朝了。”

“好。”

他对我笑了笑,深深看了我一眼。

朝上,众臣商议之后,决定与其坐等他攻来,不如主动出兵,而这一提议,竟是往日里最主张避战的兰台
令提出的。

“那……那位天璇副相怎么办?他于你有情,后在救出慕容老弟这件事上又添了义。”

朝下,我与兰台令站在我殿内的地图前瞧着如何布兵,商议半日之后,我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王上,你可知孟章后来去了哪里。”

“哪里?”

“他回去了。”

“回去?去找仲堃仪了!可那……”

“是,他来的信上虽未明说,但我看出这字里行间中却已有了视死如归的意思,便肯定是去了的……王上,意马之情虽人皆有之,却是命中躲不过的。”

“……你看得开就好。”

一个人,要如何情深,才会义无返顾与之生死与共,或许我上辈子再加上这辈子,都无法明白。

定下了明日清早便出兵,想想我也算是享了荣华谋了政,帝王该做的也只差一回征战了。既来了,既决定做了,便准备一鼓作气夺下陵水城,是胜是败,只这一战。



晚间,烛火摇晃。

我坐在案后抿着酒,回想这似梦般的前世今生,正愣着神,忽然瞧见一抹红推开了殿门朝我走来。

他坐到我旁边,看了眼我刚刚发呆瞅着的蜡烛。

“他走了,我来与你说声。”

“嗯,想想也没什么理由留下与我同生共死。”

我看着那烛影随着他的呼吸晃动。

“你别难过,他心里是有你的。”

“他心里有的是执明,不是我。”

他听后微微笑了下,这是我头一次见他笑,与那一位的笑却是不同,也可能是在我心中早早已将其区别开来。

“那兰台令呢?”

他抬袖拿起酒壶将我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最初是不想来的,现如今反倒不想走了。”

他拿起酒杯,我也跟着拿起,相碰之后同饮尽。

“这一口就算是交杯酒了吧?”

他又笑了下,我看着他,觉着比那燃着的红烛还清艳,我何德何能可在一晚得他两次笑,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却只说了句……

“抬爱了。”

回想曾有多次,我都期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依然姓朱。

而如今,我愿将此余生,尽饮在这一杯中。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执明十分小心地敲了敲客栈中的一扇门。

“谁?”

“阿黎……是我,执明。”

“我说过了,我要去遖宿,你还是死心尽早回天权吧。”

“我知道,这几日我也看出了……你委实不愿跟我回去。”

“是,委实不愿。”

“那,我能不能跟着你啊……”

执明等了半天,却半日不见回响,挠了挠头刚转身想走,眼前却忽然有了光,门开了。

虽不是头一次见,执明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进来吧。”

“哦……”





数年后,还是那家客栈。

“掌柜的,开间上房。”

“好嘞,敢问客官是要住多久啊?”

那人听见小二问自己,似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住到他来吧。”

评论(28)

热度(152)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